意誌與錶象的世界
文/沈奇嵐博士
凝視當下的世界,正在大地上發生的事情,一切事情。
這是阿明·勃姆(Armin Boehm)和牟桓的目光和筆觸——看,這個意誌與錶象的世界。
阿明·勃姆和牟桓兩位藝術家對當代世界有著深刻的洞察,他們都曾經是德國著名藝術家約爾格·伊門多夫(Jörg Immendorff 1945-2007)的學生。在德國新錶現主義的影響下,兩位藝術家各自發展出了獨特的語言。兩位中德藝術家的對話,形成了一種張力,呈現了意誌與錶象的世界,呼應著我們所面臨的這個時代。
他們的老師伊門多夫創作過聞名世界的《德意誌咖啡館》繫列,其中受到來自德國戲劇家佈萊希特的影響。劇場的意嚮和空間是理解這些關心世界的藝術家的入口。世界猶如無止無盡的劇場,阿明·勃姆充滿冷靜地觀察著舞臺上的活色生香,牟桓則反復凝視劇目換場時刻和謝幕之後的虛無與空場。
阿明·勃姆對於全球化之下的世相百態的敏銳捕捉和呈現,充滿戲劇性,直承德國錶現主義傳統。他說:“我不想畫令人舒適的畫,我們生活在一個令人不適的世界中”。(I don’t want to do comfortable paintings, We live in an uncomfortable world.)他併不忌憚去呈現荒誕滑稽的世相。在他的筆下,亞文化和賽博格齊飛,博斯和庫佈裏克都是靈感的來源。與其說他在尋找一種新道德,不如說他在尋找世界錶象中的非道德。
牟桓的畫面內斂深沈,將對世界的觀察沈澱進內心世界,擁有一種堅毅的意誌力量。牟桓說:“我希望我筆下的‘灰’裏有一種光。”那是時間之光垂落在經歴了廢墟世紀之後的大地上。他所描繪的往往是廢棄物或即將被消逝之物。他的畫面仿佛閃回,那些在世界劇場中扮演過重要角色的道具,無論是冷卻塔還是消逝的物種,都隱入了悄無聲息的命運之中。他呈現了從歴史舞臺上撤離之後留下的無盡空場和廢墟。
“我也很想有智慧。
在古書裏,他們說到智慧:
遠離世間的紛爭,沒有恐懼地
過完妳短暫的一生,
還有要避免暴力,
以善報惡,
不滿足妳的私欲而是把它們忘了,
這就是智慧。
這些我都做不到:
確實,我生活在黑暗的時代。”
——佈萊希特 《致後代》(1938)
追逐美是天性,創造美是藝術的期待。但還有另外一條路徑,是在歴經了所有的美學訓練後,去理解和呈現美之外的事物。因為凝視惡,需要更大的力量。接近真理如接近火燭,必定燙傷手指。藝術家們以此為代價,穿透意誌與錶象的世界。在某種意義上,藝術家同樣在以個體的意誌,在世界劇場中認真角力。在無盡的時間中,擁有印記。